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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O個人創作:二創原創插畫、曲繪、手作

福菜摻油雞

  我最討厭的菜色,非油雞莫屬。
  疙瘩的雞皮底下油花花的,在寒冬的天氣催化之下凝出白色的油脂。祖母自己養的雞總是過老了才宰,乾柴的肉質就如同她那雙佈滿皺紋的手一般,令人生厭。
  明明是剛煮好的飯菜,卻能迅速變得冰冷。我常在想,也許是人身上發出的寒氣,使餐桌上的氣氛降到冰點。除夕夜團圓,大大的圓桌更顯得人數稀少,那些空缺的座位,甚至想不起來該坐在上面的親戚樣貌。
  看著祖母做的一罐罐福菜出了神,皺巴巴的菜葉像她的臉一樣,難以親近。雖然已經從鄉下搬到城市,她似乎還是維持著以前的習慣。思緒飄在半空中俯瞰著坐在桌邊的人們,手在動筷子,卻感覺自己離這一切好遙遠,彷彿從真空的時空膠囊中窺探,景物都罩上了一層薄薄的膜。每年都來演一齣「我們家感情很好」的戲,不膩嗎?因為圍爐聽說是祖母的願望,沒什麼自我的堅持的父親則是在盡孝道這點上絕不落人後,母親笑瞇瞇答應父親會說服我和弟弟回來,但她的眼睛後藏了隻老虎。我們姐弟則是,覺得不忤逆反抗比較輕鬆。即使覺得心理不舒坦,大腿一掐、也不過一頓飯的時間就過去了。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一邊想,一邊挾起冰冷的雞肉。中國童話故事裡總是會有個從懷裡掏出糖,逗弄孫子的奶奶。當我還年幼,只覺得故事書裡都是騙人的:熱騰騰的年夜飯、愉快的天倫之樂……,對比每次都和祖母、其他父親那邊的家人,都說不上幾句話的現實,卻倒也毫無滯礙地接受。等到了這個年紀,開始羨慕朋友有個和藹的奶奶,才苦思這一切的成因,但腦子裡卻像灌滿了泥漿,既混濁、又攪不動。從有記憶以來,一直都是如此疏遠的氛圍,只是幾年前桌邊的人稍微比現在多了些。

  祖母坐在圓桌的對面,大部分時間是沉默的,今天她的表情似乎又比記憶中看起來更為僵硬。非常稀少地會吐出幾句客家話,我只能尷尬地扯出嘴邊的微笑,然後看向老爸求助。剛下肚的食物像蠟塊,在我的胃中甸甸地向下沉,強壓住那種不適感卻又得微笑的表情,我想一定十分狼狽不堪。祖母總是面無表情,令人永遠猜不透她的意圖,強裝歡笑的我,是不是看上去就像個傻子?我分不清楚她每次都跟我講客家話,只是因為習慣;抑或是故意譏笑永遠學不會客家話的、我。她混濁瞳孔模糊倒映著我迷惑的臉龐,眼睛像是兩口漆黑的井,令人本能地害怕並想要逃開。
  不是排斥學習客家話,父親偶爾會教、自己也會看看網路上的教學影片,但是記憶總如同沖水馬桶似的,不知為何過兩天就全部都從腦袋裡流失。也許是到了這年紀才開始想學的報應。
  就像是系統無法變更的預設值吧。即使想要追加新的使用語言,卻發現版本不相容。就是這點讓我意識到自己其實比原本想的還頑固。即使母親告訴我說:「她老了厭了,現在的住宅區也無法允許養雞,所以餐桌上的雞肉其實是買來的。」但我堅持,放入口中的肉塊跟過往幾年吃起來的都一樣。油耗的味道,是沉重泥淖記憶的代名詞。

  小輩們當然得沉默,我和弟弟放棄使眼色,只能用眼角流出無奈的暗示當作溝通手段。
  「嫂嫂,不用客氣,盡量多吃些。」也許是耐不住這樣凝固的空氣,姑姑不斷向母親大力推銷菜色。這桌菜主要是姑姑和祖母料理的(可以從不斷出現在料理內的灰白頭髮判斷,這也是讓人食不下嚥的原因之一)。
  「嗯,謝謝。」母親微笑,但不自然的眉眼卻讓人背脊發涼。她將食物放入口中的頻率如同準確的時鐘,態度優雅但卻像在倒數計時。
  「尤其是雞胗吃了嗎?味道如何?」姑姑似乎很滿意這道菜,又再次追問。這樣殷切地問話,不就讓人沒辦法打哈哈混過去嗎?
記得幾年前還為了桌上滿是內臟類的菜餚,母親回去飆了父親一陣,看來他是沒扮演好傳聲筒的角色了……。父親則一如往常,或是說,更勝過往常的胃口好--前提是他不是有意在躲避這緊張的氣氛--不斷地扒著飯,也快速為自己碗裡添菜,更順便叮咚噹啷地抄起幾塊蒜爆雞胗挾到母親碗裡。
  母親維持著頭部不動,只用眼睛向下瞟了碗裡的幾塊胗,挑了一下眉--然後很湊巧地,聲響劃破了寧靜。
  我裝做沒看見飯桌上的水深火熱,慢條斯理吃著飯菜之際,聽見背後的大門傳來開鎖聲。其實沒什麼回頭的慾望,因為無論是誰,都不會是看了令人歡欣的臉。那人走到餐桌旁,我才分辨出她是個比我略為年輕的女生,從消去法看來大概是久未謀面的堂妹吧。
  「怎麼沒叫大舅舅?」姑姑語未落,堂妹馬上用諂媚的笑容替換掉臭臉,甜甜地喊舅舅、舅媽。
  只有我知道她在盤算什麼。
  凍得發紅的指關節,緊緊抓著她的iPhone 6s。

  小蓉透過鐵門看見玄關的鞋子數目,她就知道回來得太早了。但寒流來襲,外頭天寒地凍的,她也沒地方可以去。要去對街速食店窩著嗎?不想把錢花在多餘的地方,而且已經在那種店上班過久了,非工作時間還要進去,會讓她覺得自己有點可憐。
  所以明知道裡面有大舅舅一家人,還是只能硬著頭皮開門進去。凍僵的右手在後背包最外層不靈活地掏著鑰匙,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想放下左手拿著的智慧型手機。
  『奇怪耶,明明進自己家為什麼要糾結這麼多?』轉著鑰匙的同時她自嘲地想,鑰匙圈上的數個吊飾發出豐富的碰撞聲。
  假裝笑容對她而言並不難。只是在上了八小時的班之後,還要繼續露出營業用笑靨,就有點讓人煩悶。
  假如「疼」的定義是每次iphone出新機她都有份的話,那大舅舅還算滿「疼」她的,所以並不討厭,不用花自己打工存下的錢買手機,確實是滿感謝的。比起心理不知道在盤算什麼的舅媽,她覺得舅舅比較像是她的「家人」。舅媽以及她的兒女們那就另當別論了。實際上也沒有多少血緣關係,所以才會跟這個家格格不入。不過,或許她自己也像是「外人」吧。
  錢,錢對她而言很重要。以19歲的年紀,自己打工付學費,並不是什麼太稀奇的事。但如果可以,她也想如同班上同學那般無憂無慮,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五佰元鈔票付出去。沒辦法,誰叫她的父母都這麼不可靠?

  要回自己的房間一定會經過餐桌,所以她瞥到,祖母又把她喜愛的粉色毛毯拿去墊在椅子上了,理所當然,屁股就直接壓在上面。看到這一幕之後,實在沒什麼胃口。雖然今晚什麼都還沒入口,但她笑笑地宣稱不餓。說因為打工很累,想先睡一下。這樣講,母親也不會太為難,就放她進房間。
  她是個很會討人歡心的孩子。知道怎麼樣的笑臉會讓自己看起來最天真無邪(這可能要稍微感謝雖然遲鈍,但面孔還不算太差的母親)、知道在店裡如何安撫不可理喻的客人(這多虧了分居前就不斷吵架並向她抱怨對方的父母)、當然也看得出餐桌邊的氣氛不適合用餐。但母親偏偏就是沒有觀察能力,總是漫不經心的,連自己的丈夫外遇了還渾然不知了好幾年。
  呼出一口氣,連外套都沒脫就倒在床上。小蓉懷疑母親的脫線個性或許就是遺傳至祖母。
  明明已經講過很多次了,那是她睡覺時會拿來蓋臉的毯子。為什麼祖母總是覺得觸碰臉的東西是可以和觸碰臀部的東西混為一談呢?每次跟母親說襪子要分開洗,她還是一樣我行我素。不過又能怎麼辦呢?這個房子是祖母的、洗衣煮菜是母親負責的,她覺得無奈,卻也沒什麼好抱怨的。理性上給自己合理的解釋,但感情上總是無法釋懷。也不是沒有嘗試過和祖母溝通,她用國語跟祖母講過一次,祖母用客家話回她:「講客家話。」;第二次她用客家話嘗試溝通毯子的事,被祖母打量了一下,對上她混濁的雙眼後,祖母緩緩回道:「褲子不要穿那麼短,不檢點。」,然後她就放棄了。她盡可能不去看倒映在祖母雙眼中的自己。
  在這個家裡,不逆來順受,怎能忍受生活?她又不像哥哥,是男生,享有各種特權,還能我行我素搬出去住……

  驚醒的時候已經快11點了,睡了將近4小時。想東想西,身子又暖和著,似乎就不小心睡著了。房間外靜悄悄的,讓她鬆了一口氣。年夜飯應該早就已經吃完了吧?大舅舅一家習慣吃完飯就回去,接下來一年大概又不會有碰面的機會了。
  這個時間點,母親跟祖母應該剛睡下。
  她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想弄點東西來吃。打開冰箱,看到逢年過節都絕對會出現的油雞,她覺得反胃,於是伸手拿了其他食物。餐桌邊空無一人,看了披著粉色毯子的座位一眼,選擇坐其他張椅子。邊吃飯邊划開手機,發現有幾則不同男生傳給她的line,內容不外乎問安、約吃飯、約看電影。有些是同校的、有些是打工認識的、有些是朋友的朋友,是誰不重要,只要能在適當的時候為她花錢,她都很樂意。
  但其中一則是父親傳來的:「信義安和那邊有家不錯的餐廳,爸爸明天帶妳去吃午餐。」要說我行我素的程度,他跟母親大概是天生一對,好像從來不會考慮女兒是否有其他行程。即使如此,小蓉也盡量不拒絕父親的邀請。她不想讓父親忘記自己的存在。
  洗完澡回房間躺下,聽見遠處傳來不知是誰放鞭炮的聲音,讓她知道今天過了,已經是初一。
  朦朧聽見廁所傳來凌亂的聲響,不曉得是不是夜歸的小舅舅?

  淑妹的一天常常都是發呆發著,就過去了。
  早睡的關係,早上也起得早。每天的日課,就是將洗衣籃裡的衣服一股腦地倒進洗衣機裡,然後,她坐在客廳開始空想。要是平時,她可能會著手料理早餐,但是過年嘛,昨天的晚餐還有剩,就不打算做新的料理。
  媽媽以前還在鄉下的時候,大概總會早起下田。後來搬來台北,也會因為習慣而早起,但最近就越來越晚起。可是像今天一樣到了上午10點還在睡,還是有點不尋常。『大概是因為昨天除夕,大哥一家都回來吃飯太開心了吧?』淑妹是這麼解釋的,『而且我做的蒜爆雞胗又很美味。』
  女兒平時睡到中午左右才起床倒是挺正常的。但是卻今天很反常地一早起來梳洗,不知道是在打算什麼?記得她今天好像沒有排班才對。女兒緊握著她的iPhone 6s出門了,她從小蓉的神情判斷,是跟男朋友出去吧,不會錯的。
淑妹在女兒這個年紀的時候,總是有眾多追求者。因為媽媽管教甚嚴,她總要費盡心思騙過她才能出門約會。她想著起那時的風光,以一種不符合她年紀的少女心笑容吃吃地笑著。
  其中,阿豪是追求者中最有誠意的一個。
  雖然他不是長相最帥的,但三七分的中長髮看起來好時尚。配上大大細框的金邊眼鏡,還有自信的笑容,有時還會從身後拿出一朵紅玫瑰。他們經過老套的熱戀,最後步入禮堂。因為阿豪不是客家人,最初是被反對的。但經過淑妹的抗爭之後,媽媽也同意了。反正,媽媽比較疼的也只有大哥跟小弟。就因為淑妹是女生,媽媽對她也不怎麼上心。這是遲鈍如她,都心知肚明的事,只有在大哥回家的時候會有滿桌豐盛的料理,小弟要唸私立學校的時候拿出一大筆錢金援。媽媽雖然老了無法獨自完成所有料理,但今年也是在她指揮之下,年夜飯圓滿完成。

  她其實很感謝媽媽從小對她的廚房訓練。但自己明明煮飯這麼好吃,為什麼阿豪還是選擇別的女人呢?比起同年齡的女人,應該算是保養的不錯吧?每天都會擦SKII的青春露,還會定期去做臉做頭髮,到底是哪裡不夠好呢?
  突然想起,是不是忘記給小蓉這星期的生活費了?但是過年前才用阿豪給她的贍養費買了愛瑪仕的手提包(沒辦法,就是覺得過年要紅色才喜氣嘛。其他原有的包包顏色好像都不太搭衣服),自己在超市站櫃檯的薪水也沒有太多,好像也沒有多餘的錢給女兒。她是怎麼生活的呢?小蓉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變成了個不吵不鬧的孩子,但是如果不主動講缺錢的話,淑妹也不會記得,她覺得也不能完全怪她啊。
  打斷她思緒的是,媽媽的房門終於打開了。淑妹向她道早安,卻只得到老婦人像石像般瞳孔的一撇,接著自顧自地坐到桌邊。淑妹已經好幾年沒見過倒映在媽媽眼裡自己的身影了。沒辦法,媽媽收留了無處可去的自己,而且還不用付任何房租,所以也沒什麼好有意見的。甚至兒子說要搬出去住一邊拚國考的時候,媽媽默不作聲地、不知道從哪裡挖出一疊現金遞給他。在那件事之後,淑妹就再也沒有和媽媽對到眼的印象。
  她也認了,就默默去冰箱拿昨日的油雞和雞胗,加熱簡單的飯菜當作早餐。油雞明明很好吃啊,怎麼每次都剩好多?她覺得真是暴殄天物,只好自己跟媽媽把它吃掉。以前雖然有過發懶,買穀片就想打發早餐,但她熬不過媽媽的無聲且壓迫式的抗議。住在這個家裡的還有總是夜班的小弟,通常這個時間是他的睡眠時間。所以即使同住一個家,也很少見面,自然正常的早飯時間也不用等他。
  與媽媽兩人默默對坐地吃完飯,淑妹就去陽台晾早就已經洗好的衣服。
  回到客廳,空無一人。淑妹今天下午預約了七個捷運站外的美甲工作坊,是同在超市工作的年輕妹妹跟她推薦的,而且美甲師還願意為了她一個客人在初一開業。她朝家裡喊了聲「出門了」,就離家了。之前沒有做過美甲,不過她想去嘗試看看。雖然做了之後可能會很難做料理,不過想說先做了再講。
看起來光鮮亮麗,但年紀可能只略小於她的美甲師推薦了各種方案,什麼水晶、光療啦,介紹冊上面的各種作品,看得她心癢癢的。紅色的玫瑰圖樣,感覺跟她新買的包包很配。過程很繁瑣,她看著美甲師一下拉她的手去照光,一下描繪圖型,一下貼水鑽的,她心想雖然要價3200元,不過一定很好看。
  於是她直到指甲做完前,都沒看見小弟打給她的電話。
  「妳到底在幹什麼!媽媽出事了啦!」

  昨天傍晚丈夫突然接到他小弟打來的電話。說好像是婆婆倒下了,家裡沒有人去醫院顧,希望他能去。素珠問丈夫說那他小妹小弟在幹嘛?結果得到的答案是小妹聯絡不上;小弟有夜班,不去不行,而且還補充說明過年期間領兩倍薪水。
  於是他丟下難得的休假、難得的全家旅遊,硬是一定要回台北。如果沒有搞這一齣,一家人現在可能正在溫泉度假飯店吃個豪華的午餐,然後再去泡湯呢。要是有孝子獎章,丈夫一定有一個。素珠憤恨地想,但她就算怎麼諷刺、激將、甚至打同情票,那個人都是不會理會的。
  『那家人是有多自私!明明同住在一起,為什麼連這種小事都要麻煩我們家?小姑在那個家裡吃軟飯,為什麼還如此不負責任?小叔居然覺得兩倍薪水比老母親重要,也不想想當初唸書的錢是誰給他的。』素珠現在帶著兩個孩子回娘家,一邊賢淑地炒著菜,一邊不痕跡地將心裡的不滿都轉嫁到手中的鍋鏟上。她喜歡自己看起來完美端莊,一絲不苟地讓人無法挑剔。素珠律己甚嚴,所以討厭對自身寬容以待的人。容易就原諒自己,把責任推給他人,違反她的處世原則。像是醉生夢死的小姑,素珠就覺得十分看不慣。相信對方也看不慣她這麼完美的人吧。
  她也討厭計畫被突發事件打亂,但也擅長安插新的計畫到自己的行程表中。原定今年過年是家裡四個人出遊,但丈夫放不下心婆婆,昨夜便在醫院住下了。硬生終止旅途讓她感到很不快,但回家見到老父老母,加上孩子也滿開心的樣子,心情已經比昨天好上許多。
而且在自家裡可以料理自己想吃的東西,讓她感到無比舒心。客家人是不是愛三牲、愛祭祖到無法自拔?逢年過節總是會出現油雞這道菜、要不就是討厭的內臟料理。事到如今,已經有點分不清是因為餐桌的氣氛凝重才覺得料理難吃、還是因為料理太乏味才造成無藥可救的用餐氛圍。
  她將料理上桌,想著吃完這餐之後就要去醫院探視婆婆,就覺得有點哀怨,她不吉利地幻想著,有點「最後的晚餐」的意味。

  醫院的消毒水味以及冰冷的空氣令人窒息,這是有別於年夜飯時的另一種不適感。素珠故意假裝自己好像很忙碌,壓在約好的探病時間底線上才到達醫院。光是計程車大概要開多久,她都已經用手機的Google Map先查好行車時間,再去倒推什麼時候該從娘家離開。她算的分毫不差,連女兒的長靴要穿很久,兒子到醫院很可能臨陣脫逃說想要去廁所的耽擱時間都算好了。
  在找到寫有婆婆名字的門牌時,素珠還猶豫了一下到底是不是這個名字?瞥到兩個小孩好像也是一臉迷茫的樣子。在大年初二的時候遇上這種事,任誰都會覺得有種超現實感吧。
  「喔,大嫂妳好慢喔。」才推門進去,就被小姑酸了一句。素珠看見淑妹手上點綴的紅色玫瑰花,她瞬間明白是怎麼回事,怒火中燒。
  「有閒情逸致去做指甲的人還真敢說。」素珠也驚訝於自己怎麼如此反常,沒經大腦就反唇相譏。丈夫瞪大眼生氣地看著她。
  「嫂嫂的確晚了點,但是姐妳也不該在這種時候還去做指甲啊。」小叔緩頰失敗,一邊已經怒氣衝天、另一邊則是因為聽到像是責叱的話語,也開始不滿了起來。
  「…媽,我覺得妳這次真的有點…」一向甜甜笑著,不會違逆大人話語的小蓉居然也加入戰局。
  淑妹立刻紅了眼眶。眼看場面越來越混亂,素珠懊惱地扶著額頭。早知道不要回嘴,說越多話只是越麻煩而已。不擅言語的丈夫又只會乾瞪著眼,一點忙都幫不上。一對兒女在旁邊似笑非笑地抽動嘴角,真是夠了。

  老婦人感覺到周圍好像有人在喧鬧騷動著。有點半夢半醒,意識已經回來了,但是身體卻無法動彈。想張開眼睛,白光卻很刺眼。
  掙扎了好一會兒,模模糊糊地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床邊有好多人。他們是自己的兒孫們,好像正叨叨絮絮地在講些什麼話。
  『真好,』老婦人緩緩轉動腦袋想著『除夕夜以外,還能全家團圓。』
  她仍然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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